文/张长征 图/徐建英
我的家乡在湖山,不容置疑的湖光山色常萦绕在心头,无论走到哪里,说情说景,总说不如老家的好。
今年深秋,受文友建英邀约我们去了她的家乡雨山。“雨山”与“湖山”一字之隔,听名字便已动心。一个雨字,以朦胧之感搭配上山色,何似又是她乡?若漫步于山水间,撑一把雨伞,陡生山朦朦、雨朦朦、湖也朦朦的小说意境,这种情景是我喜欢的。
之前,我也去过雨山。很多年前的周未,一中高三(六)班趁着农忙假组织几个同学去雨山帮忙一位同学挖红薯,去时骑着自行车,一路摇摇摆摆,边走边问找到雨山村,可转悠了大半天,却找不到同学的家。回时已晚,错过晚饭,无伞身湿,陈振翠老师心疼不已,在家里忙着煮了一大锅面条,我们边狼吞虎咽,边责怪那里的山路不好走,离城五十里,来回就是一天整。
那是三十多年前对雨山的最初记忆。
车子出城,入国道转村道,在青山夹道中行走,顺溪沟逆流而行,路平顺溜,宽窄弯变,自驾有如,当年尘土飞扬的泥巴路湮没了踪迹,记忆中沿路的房舍瓦屋已成楼式别墅,被时空置换冲出了想象,村角偶见的泥巴房,略显荒凉。搜索旧时记忆的模样,陌生之行,疑似未曾来过。
经过一村忽一村,生怕错过友人对每村的解说,让语言空白,惶恐落下不周,让人错过兴趣。自小在农村长大,越是这样的铺垫,越是家乡的情结上心头。千秋的村庄,百色的历史,诉说着厚重的人文景观与民间故事。于通山人而言,村庄沿河流而立,房屋择河流而建,背山靠水,有着山里人对风水的充分思量,一门心思撑起一把雨伞,只图后代有出息。雨山人亦然。
雨山的屋舍分布在绿水青山的落脚处,村庄一庄一姓或一庄多姓,景致与江南水乡大致类似,依附地势造就环境而权思或与众不同,我去过江苏的周庄,虽有江南的水之调,却无南方的山之韵。我的认知中,山与水应是原配。雨山与之相比,韵调虽显不足,但胜在山林俊秀,树木葱笼,一汪碧水清澈,山与水掩映总相宜,左右总兼顾,山与水总和气。
打开车窗,树木在林间焕发的气息袭来,入喉清新,入心舒畅,透析于我的血管,方始空气与城堡有了短暂的别离。离开是一种惯有的生活方式,游离的心情忽地清醒,顿生新鲜,加之乡村的田园生活是一种差别,秋收后的水稻田,偶见飞鸟扎堆欢聚,又扑生而起,各自纷飞。这恰如当年漂泊的我,扎堆的聚好,海誓山盟,一言不和又各飞东西。心里的失落与悲伤,总不知何方是归宿?山雨欲来时,始终撑不开一把雨伞,只好躲藏在世故演绎的厌倦中,就有另一种平淡的生活渴望与向往。
往西溯源而上,说笑之间约半个钟,渐见“雨山水库”四个大字迎面而至,大坝横亘于两侧青山之中,如贵州某处山寨的高大围墙,喝人,敲门,主逢迎,犹如故人归,抱起腰,踮起脚跟子一圈子的热情。大坝围堵,湖面被高高托举,仰望上去,大坝如披风衣的纽扣,一如我惦记离乡时家门口的那把钥匙,在家乡与城关之间谋生挣扎、惦量着轻重,也只不过是两山之间拱手相让的距离。就此打开一扇山门,家事如湖水,心事如拦坝,承载着风浪,担起的风雨,占据一席之地安身,念想始终悬挂在头顶上,愁味无间道,年老方知难。至此河流有了所系的源头,方知水从天上湖而来,忽然心如止水,梦醒时盛满了乡情。
友人说,水库下的村落便是她的娘家。友人在水库底下的村落长大,村子外种满的桂花树,花瓣挂满枝头,一如秋收后的句点,也如村里人的闲致,香味阵阵袭来,心旷神怡让人舒适。友人从小喝着雨山的库水长大,守着一颗颗树上的星星成长。上学时,从上村走到下村,顺着山脉的晨曦往下走,沿着小河的晚霞往回跑,听着水库流出的水声,探究河中央的深浅,触摸着四季的变化。她说佝偻的老校长,变换的旧书包,方知人生如灯,照亮早出暮归。现已走出大山的友人,在她生活的源泉里,一直充盈着文学的悟性与灵性,雨山的山山水水,花花草草,村庄与人,抹不去的幼年回忆,难怪读她的文章,字里行间,有着一股独特的灵性。
雨山水库心系头等大事。且不说她建成的年代,作用与意义多大,单单说她的性情,如果说灌溉、发电、减灾等等只是初衷,那么,她体现的博爱与宽容,十里八乡以及县城的吃水已经离不开了她,淡淡的供给喂养通山数十万人的饮水,守望着城市的新生与扩容,认她母亲为时尚早,称她是大奶瓶也不算为过,她的雍容与大度只与适时的输出总相关,生命的救赎与纾难,谁又能忘记这里呢?
站在大坝上,仰望群山,侧岭也行,成峰也罢,来不及关心角度的问题。站于一坝上,左一眼可望南面的山脉走向逐见高,可见高高的八仙埫上无线信号塔;右一眼望处北面的山脉渐行渐见长,长长的上下凤翅山峦叠翠起伏;正眼而望,西面的芦葫荡毫不逊色,高于南北,俏于两旁,是通山与崇阳域地的分水岭。三面山环抱着、簇拥着款款落座的雨山水库,如同安放着的龙王太师椅。一汪库水依偎着山,也仰止于山,山的伟岸,水的缄默,两两情投意合,弄得心境如同山峦起伏、树木葱笼、溪涧泉汩。
近处的湖面尽显含蓄、得体,暮阳倚侉在山凹里,湖面含沙射影,山水交映,折射出天空的造化。白云飘过,湖如镜,晚补妆,斜阳烧出涟漪。微风吹过湖面似一个悬吊起来的摇篮,微波荡漾,轻轻的,宁静的湖水动荡起来,心情一时浮想联翩,鱼儿会不会跃过人家的门槛,跳上灶台呢? 此时,东南两岸的竹海摇曳着身姿,伴随着山风翩翩起舞,跟随着波浪和声吟唱,摇过来,又推过去,此时水灵活了,山也灵动了。
转过身后往东看,俯下的田野、村庄、山川、河流,还有顺河衍生的山里人家,在我的身后交错,与山水邂逅,在这种动与静的生活里,炊烟与味蕾正从屋顶爬起,秋日的余晖浸染村庄,尽显年轻时装扮喜欢的金色,湖水正从我胸襟中喷涌而出,源源不断地浸入每一处心田,滋润着每一个角落,浸漫于我的全身。
这会儿,鸟儿从高空上俯瞰这里的动静,捎去山里的一些消息,让游子的乡愁魂魄回归于思乡的路上。
南面的八仙埫,我曾从杨芳林那边上去过,不曾想到她的背面隐藏的是雨山水库。北面的凤翅山,如同神仙的翅膀。如今有库区村的贤人志士开拓了山路直通山外边的崇阳花红,车一路陡险,弯道重重,方知开路难。半山中,远见有悬崖峭壁,约见前端悬挂着巨大的白色布幕,近看,却是一大瀑布,巨大的水流从崖顶的山洞中倾涌而出,纵情而跳,一落千丈,轰隆的水流声犹如鼓声骤急,催促一个万马奔腾而呐喊着下山的雄壮,令人叹观。友人建英说,山洞旁一平坦处原有寺庙,从前有位娘娘曾于此修行,寺庙名为观音堂,娘娘潜心修佛,终成正果。之后,洞内陡有了观音石像,从此寺庙香火鼎盛,明代礼部侍郎等名人曾来访过,可惜毁于抗日战火。时至如今,观音堂颂经不再,晨钟不鸣,石料与瓦烁,早被掩遮在灌木杂草丛中。山下的村庄内,保存有一座数米高的七层石塔,塔内安葬着一位圆寂的高僧,碑文有证,村人祭扫至今。
上得山顶,秋高气爽之感意表深切,清雾弥漫,肺腑立时清润起来,不知名的红野果压弯了枝头,一束束聚结在路旁,火热虽已不再,却增添了山顶上的看头,与山顶林木平分秋色。俯看山下的偌大湖库,就如安放大山里的的窝巢,又好似环山崇岭里的一张睡床,山脚下一处的山峦伸向湖心,形成小岛,独得情趣,像似一叶正待启航的小舟,欲向心灵的彼岸。此时,雾有点调皮,在山腰捣乱嬉哈,忽隐忽现,时升时降,湖面似披上了飘缈的轻纱帐缦,小岛恰似躺在湖床上入睡的妩媚少女,许多的意境与梦境在这高山顶端,触感心事,能安能放。
夜晚来临,吃饭的农家院在大坝的下面竹林之处,友人的母亲一早送到了自家种养的土鸡,友人视为兄长的发小掌厨,刚捞上岸的清水鱼虾,土猪肉,时蔬等,一桌子的丰盛款待与热情,农庄里塞满了文人的情结,拉起陈年往事的记忆,呷着温煮的一抹酒香,伴随着院里的竹林随风吹拂,喝着酒,聊起文学边角料,任凭灯光渐渐熄去,星空下的竹林小院通亮,一群人在这寂静却不过分,安闲却不多余的夜晚,即是错过时分,月色犹在。
雨山多雨,上面雨下面晴,雨终不肯过大坝,实为奇观。听神灵之说,道气象之变,名字取之雨山,自然而然也适得其分。来雨山,朦朦胧胧的天,清冷的月,雨却一直未下。
如再去,最好有雨,在雨山的湖心岛上撑一把折叠大伞,伞外细雨如丝,伞下焚香煮茗,把酒吟诗,多好。
编辑:华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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