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翠梅
　　　他和她是夫妻却差别大。他当乡党委副书记时，她在家种田。他当局长时，她在县城当环卫临时工。他与她以“喂”相称，却有不一样的爱情。

　　八十年代初，农忙双抢时节，他有农忙假返乡割禾栽禾。一个星期后回单位上班，同事笑他像“非洲佬”。有同事出馊主意：“你堂堂乡里三把手，何不放弃家里的，讨个城里的？”他说：“她是我结发妻子，一个贤妻良母，不能苦了她，更不能抛弃她。”

　　1984年，他调县城工作，担任局长。他跟她说：“喂，跟我去县城生活吧！”她回答：“不去！去会增加你负担。”他说：“不会，你到县城工作，我给你找事做。”她说：“我一个农村妇女，做什么事？”他说：“县城缺少环卫工人，这个事做不来？”她说：“当环卫工人可以，就怕丢你的脸。”他说：“丢脸？一不偷二不抢，走自己的路，做自己的事。对别人议论，勇敢面对就是。”她说：“喂，好的，但农村6亩口粮田不能丢。”

　　她到县城干环卫临时工，一干就是12年。

　　1996年，6个孩子都参加工作了。他跟她说：“喂，你也50多岁的人了，一生劳碌，身体又不好，也该歇歇了。”她说：“好吧，我干环卫工，你和孩子也跟着受累。”

　　2004年，她罹患胆管细胞癌到上海治疗。她说：“喂，别治疗了，我晓得到了晚期没有救，莫花冤枉钱？”他说：“喂，你的病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治好，我就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。”说完，两人潸然泪下。这年冬天，她医治无效去世，终年62岁。

　　他跟她43年，没有她的日子，他跟她常在梦中相聚。

　　那年他23岁，她18岁。他在县城中学读高中，差半年毕业。她在云山中学读初中，差一个学期毕业。舅舅找到他，说：“你也不小了，父母年纪也大了，趁他们还健在，把家成了吧！我给你介绍个对象，是我们村黄老师的女儿兰英，这女孩不错。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知如何回答。凭着过年去舅舅家拜年，遇见兰英时的印象，他脸一红，对舅舅笑了笑，点头同意。

　　那年暑假，他与她在舅舅家见面。她坐在椅子上，低着头，满脸羞红，微笑不语。他大方地送上自己一张4寸黑白照片。背面写着：“赠给兰英留念，德标。”她起身含情脉脉地接了过来。

　　当年12月26日，他与她的新婚之日。没有彩礼，赊了16斤猪肉，做了酒席；没有床铺，借用二哥一张斗床；没有棉被，借用三哥一床旧棉被；没有嫁衣，她在娘家借了一身半新衣服；没有糖果，亲朋闹新房，他唱了一首“月儿弯弯照高楼”。

　　结婚了，毕业了，走向社会了。

　　没棉被盖，她利用自留地种棉花，一年收三、五斤皮棉，积攒几年做了床棉被；没衣服换洗，她学着纺纱，请师傅织土布；没钱买口粮，她在家养猪，一天三毛五毛积累；没有房子住，勤俭持家，积攒资金，在1965年盖起了一间10平方米的厢房。婚后不久，他的父母去世，她的母亲眼瞎，她放弃了去当民办教师的机会。后来，她还一连生育了6个小孩。

　　他在外工作，她在家种田带孩子。她会自嘲：“喂，我这辈子真不值！”他说：“你比我还值，培养了6个懂事争气的孩子，这就是最大的财富，你功劳最大。我的工资绝不是我个人挣的，其中也有你的一半。”她嘿嘿一笑。

　　五年后，他得了胃癌，手术后瘦骨嶙峋。他把儿子小勇叫来，说：“小勇，你看这房间里的大衣橱，这是我跟你妈1968年请人打的，上面刻着16个字：德才兼备，标新立异，兰花争艳，英豪满堂。这是我亲笔题写的。这16个字包含有我和你妈的名字，以及我们的心愿和白头偕老的信心和决心。你要好好保管这大衣橱，就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。”歇息片刻，呷了口水，接着说：“我百年之后，你们将我和你妈同葬一墓，同睡一穴。在生同床，死后同穴，我就瞑目了！”小勇听后泪流满面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他过世，儿女们按照遗嘱，将他和她葬在了一起。他和她又可在天堂大喊：“喂······”

　　(作者单位：东乡区人大常委会)